《老家味兒》

作者：李濤

我愛投入老家的懷抱里吸吮老家味兒。

回到老家，撫摸老家多愁善感的心事，領(lǐng)略父慈母愛和暮靄炊煙的情韻，總油然而生一種葉落歸根的感覺。

在老家的春野里散步，總感到陽光是那么地柔和嫵媚�？罩械陌自剖且恢恢话缀�蝶，靜靜地翻飛在小村的上空。小村成了一朵大大的花兒，里面似乎有吮吸不盡的蜜意。白云相襯下的小村就像一個樸素的農(nóng)家少女，舉手投足間都有不一樣的姿態(tài)。

晨曦微露，炊煙便扭著婀娜的身姿，在灶房的上空柔柔地曼舞。灶房的旁邊，挺拔的香椿樹上，鳥兒們盡興地打情罵俏。路旁的楊樹葉睜大綠綠的眼睛張望新奇，野地里的玉米苗伸著懶腰向天空拔節(jié)，溝邊的小草忙著吮吸露珠，一臉的愜意，田間那幾條蜿蜒律動的小溪流出一地的歡暢。一切是那樣的詩意祥和。

春陽的光拂著野花的瓣發(fā)出輕脆的天籟，成雙成對的粉蝶如同初戀的情人，形影不離地在花間漫游。這時的老家看似落后但卻很質(zhì)樸，看似臟亂但卻很寧靜。老家的厚道實誠掛滿枝頭，壓得枝頭沉甸甸的，老家生長著滿畈的莊稼和成群的牛羊。在我的眼里，哪怕是老家的毛草也長得又白又胖，即使是經(jīng)年沉積的草垛也仿佛在講述一個村莊的歷史。

幼時的老家是一方爬滿牽�；ńz瓜秧的土坯墻小院，是一扇模糊了形象的柴扉，是幾間被柴草熏得黝黑流油的矮房。老家的小村除了似曾相識的雞鳴犬吠外一貫很靜，像一首恬靜曲折的婉約情詩，像一版優(yōu)美絕倫的原聲磁帶，更像一幅默立靜雅的風(fēng)景油畫，一切都是那么的可人。

老家村莊外有一片望不到邊的油菜地，春天來了，金燦燦的油菜花鋪天蓋地，蔚為壯觀，油菜花雖小，但聚攏在一起，轟轟烈烈得仿佛要把天都染成金色。小妹喜歡走油菜地中間的田埂路，踩著羊腸般的田埂路，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朵春天的油菜花。我也愛在油菜地里閑逛，逛得累了，便隨手掐一朵菜花下來，把花瓣剖開，舔食里面的花蜜，是野花裝扮了我的童年。

老家村東小河上邊有座小橋，橋上行人如縷，橋下流水如緞。小橋的一頭挑著小村里的農(nóng)家小院，另一頭連著村東的沃沃鄉(xiāng)野，一切是那么的和諧，很有幾許“世外桃源”的情調(diào)�；氐嚼霞椅蚁矚g牽著兒子到那條柳絲搖曳的小河邊散步。駐足水草豐茂游魚如梭的河邊，我神思飛揚(yáng)。我愛傾聽大嬸大嫂們的富有樂感的搗衣聲，我又開始回想起孩提時在小河里捉魚時的情景，我又回想起幼時在小河里摸蛤蜊喂鴨子時的情狀。那時的小河流淌著無盡的趣味，我美妙的童年也永遠(yuǎn)地定格在了充滿神奇的小河邊。

老家院子的東面以前有個菜園，學(xué)過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》后，總認(rèn)為它就是老家的后花園，在這里我給兒子講我小時候在這里演繹過的傳奇故事：想讓菜長快甚至干過“拔苗助長”的傻事兒，到河里挖污泥覆馬蜂窩，用馬鬃做套子去套鳴蟬，支起篝火在這里活活烤死過一條家蛇……直講得兒子伸長舌頭，對我羨慕得五體投地。

站在老房子前，童年的一幕幕宛然眼前。房子的后墻角，是我幼時與小螞蟻一塊兒玩游戲的地方；前墻角是我埋葬毛蟲的墳?zāi)�。院墻外是河堤，河堤外是田野，我常常站在河堤上舉目四望無際的田野飄蕩起的誘人之綠，我總感覺她就是鄉(xiāng)親們織就的地毯。

回到老家才明白，老家原本就是由紅薯片、玉米粥、腌菜絲和手搟面做成的，老家老母做的芝麻葉面條最好吃，一次能來個兩三碗，吃飽了沒事就在家里逗逗老白狗和小黑豬。兒時的老家自給自足，布是母親紡的，糧是父親種的，水是自家水井壓上來的，酒是土酒，菜是土菜，一切都是原裝的，一切都以“樸素”為最高境界。我深愛“老家”這個詞，因為它充滿溫情而又讓人欲動著一種渴望。

回到老家就是和自己的靈魂對話，撫摩村野就是貼近自己的歸宿。我始終認(rèn)為城里的居處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家。浮躁的日子一平靜下來我的眼前就會幻現(xiàn)出老家屋檐下紅得似火的辣椒，黃得似金的玉米棒，毛線一樣的泥土路，蹲在泥墻根的抽煙老漢，田野里揮汗耕作的雄性漢子，更會浮現(xiàn)出慈母的笑容，昏黃的油燈，仄仄的村巷，門前的老樹，金黃的麥田，楊柳蔭蔽的池塘，河里戲水的光腚孩童……想起這些常會讓我激動不已。

在我眼里，老家味兒是具體的，是殘笛中滑落的晶瑩露珠，是大辮子般的炊煙，是陽光蒸發(fā)出來的汗香。老家味兒是日出而作，是瓜棚豆架，是隔籬傳杯推盞。閑暇的日子里，一人獨(dú)處，老家的景象就會放電影一樣撲面而來。家鄉(xiāng)的小路，碧綠的田野，流金的小河，泥巴壘就的老屋，檐井下飛翔的小燕子，三叔家掛滿紅棗的棗樹，坐在樹下吃棗的我，門前的老槐樹，滿地飄香的槐樹花……此時我深深體會到：老家又在深情呼喚我。

歲月盡管刨蝕了我的人生行程，但我的老家情結(jié)總是綿綿不絕揮之不去。每每讀到有泥土味兒的鄉(xiāng)土作品，我都格外動情，因為它又一次拉近了我與根的距離。我覺得老家是我生命深處的底色，無論一個人生命多么輝煌，都掩飾不了自己最原始的底色。無論走到哪里，老家這根扯不斷的風(fēng)箏線都會把我牽回來，這就是老家的魅力。

老家是游子心中隱秘的綠地，游子所有的流浪傷悲和疼痛，也只能在這里療養(yǎng)。老家系著親情，連著血脈，牽著人心中最柔軟的一角。無論何時何地，記著老家那方泥土的氣息，就擁有著一塊涵養(yǎng)人性的土地。

總之，老家的味兒永遠(yuǎn)是甜膩的，芬芳的，一年四季都彌漫著或淡雅或濃烈的花香，悠悠的老家味兒是讓人永遠(yuǎn)割舍不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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